生活就是我的工作——一次乡间访友

w 2022.09.20

去松阳乡下拜访朋友,一路开车到沿河的山上。 陌生的路,陌生的山,想着我们一路相遇时的场景,我突然有点像拜访过去的朋友。

过去拜访朋友怎么样?我不能说。 但现在人们走亲访友,通常是在城市里,在一家餐馆和一个包厢里,吃一顿有酒的饭。双方都很舒服。 总是难得回家。如果不是关系特别亲密,你不会轻易来的。 在农村,似乎没有预约的地方,所以我必须等待一段时间。 从前,我们住在农村,没有电话和手机。想到一个人,我们就骑上自行车,骑了十几里路。 有时对方在家,有时对方不在;偶尔会被陌生的狗吠叫追逐。 家里偶尔会有访客,比如中午的时候,爷爷或者叔叔会从远处过来。 如果到了蒸饭的时间,我妈会赶紧加两碗米饭,挑几个辣椒,打两个鸡蛋,炒一碗辣椒炒鸡蛋,或者辣椒炒咸菜。 好在自己的烧酒随时有,自己的爷爷或者叔叔们哪怕有一块发霉的豆腐,喝不到半碗酒,也会觉得很满足。

这样的情意,在城市里不多见。楼上楼下,邻居们只在电梯里点头致意。若是偶尔有事要说,就约在公共的空间。这被视作是一种礼貌。倘若不由分说,去敲人家的门,且还要登堂入室,就显得冒昧。

而我要去访的友,是住在乡下的某个村庄里;也并没加上过微信,自然也没约;再加上与对方还是初次见面,总觉得有些打扰。从前有雪夜访友的典故,想到了就划船出发,到了门前觉得心意已致,遂拨棹而归。这也得是好友才行。松下问童子,言师采药去。没有见着人,又没有通信工具,才能留下这样的千古名句。

七转八转,终于在一片稻田中间,见到了一座古旧的房子。这是乡野之间宁静的一幕。房子是黄泥木头结构的房子,一看至少是有数十年的历史。稻田里秧苗正在返青,水中映着天上的闲云。六从屋子里迎出来。这个本名叫上条辽太郎的日本人和家人一起,住在这个村庄里。门前的水稻,是他前几天刚插下的。因为喜欢乡野和自然,六一边种田,一边在乡下过着简单的生活。除了门前不到一亩的水稻田,他还和妻子阿雅一起,在山上开垦了一块旱地,种着豆子和辣椒、番茄等蔬菜,还有四十多棵猕猴桃。

在一个地方生活,时间是最重要的。六说,所有的事,都需要时间。他刚从大理搬到这里一年多。他种地,只用老种子,也不打农药。这让村里人看不懂。六又说,人在一个地方住着,就跟种子适应一片土地一样,需要慢慢来。

“在城市里的话,看见事情很多。但在农村里,怎么说呢,一年时间刚刚好习惯。第二年,慢慢地投入生产。第三年,生活才会慢慢丰富起来。”六说,在乡下,人对于“时间”的感受是不一样的,对于“时间”的利用方式也不一样。在这里,“生活就是我的工作”,六是个音乐家,但他喜欢住在乡下。于是有人问他:“你为啥住在村子里?”他说是为了生活。“啊,生活!奇怪了。”人家说。

音乐是生活的一部分,种地也是生活的一部分。六说:“我在这里种地,也唱歌。人家来听我唱歌,也会买我种的瓜果。这两件事不能分开。”

在这之前,六住在大理的苍山脚下,和阿雅有三个孩子:和空、结麻和天梦。他用自然农耕方法种田,也邀请朋友们一起和他做酒、喝酒、玩音乐。六给我们演奏了一段乐曲,用的乐器是一根长长的木头,足足有两米多长,他把嘴贴在木头上吹奏起来,木头的内部发出雄浑的声音。这是一根迪吉里杜管,也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乐器之一。而这根迪吉里杜管是他用大理的梨木自己做的。在表演了一段迪吉里杜管之后,他又给我们吹了一段口弦。

我们在六的家里喝茶和咖啡,这个房子是他租来的,一年租金是三千元,看起来很简陋,泥巴糊的墙是他自己完成的(最清寒的农家也很少见这样质朴的居住条件了),木头窗户上贴着“喜”字,墙上相框里装着三个孩子从小到大的照片(两个正上小学,一个在上幼儿园,泥土做的面包炉上写着他们的名字),冰箱门上的卡片上有这样的句子:“鸟在光里飞,水稻在雨中生长。”

这是一个寻常又不普通的上午:在水稻田环绕的一座老房子里,我拜访了一位朋友。几年前我读了他的书,写下过文字,现在我们终于见面了。我们坐在那里慢慢地聊天,分享茶和音乐。临走时我们在门前的小路上拍了一张合影,背景就是六和阿雅的房子。后来六向阿雅说了一句什么,阿雅进屋,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瓶味噌辣酱,这是他们自己做的。现在他们把它送给了我,我带回之后吃了很久,每次吃都会想起,这是六自己做的辣酱。

很久之后,我还时常想起这样的一次乡间访友,似乎这访友的过程,有着些许“从前人”的意思。“从前人”是什么意思?大概是一种相处方式吧,人与人,人与自然,都跟现在有些不一样;以及六说的一句话:“生活就是我的工作”,让人想起,生活原本可能是很简单的,而很多时候,我们把它过得复杂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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